第121章 最後的晚宴（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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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1章 最後的晚宴（五）
當宮殿大門闔上的那一瞬間，一股難以抵抗的睡意便降臨在穆昭身上。
也正是在這一刻，穆昭才驀然明白這一座宮殿的真正主人究竟是誰——睡神，地神最愛的屬神之一。
但睡神分明不在這座宮殿內，為什麽他的力量卻能被黎明之神所用？！
穆昭想不通。
而他也再來不及想通了。
莫大而難以抵抗的睡意降臨，穆昭閉上眼，意識向著夢的最深處降落。
當穆昭到達第一層時，他看到自己還站在睡神的宮殿中與黎明之神打嘴仗，用刻薄的話語糾正黎明之神愚蠢的錯誤——在這個時候，他並沒有意識到這是夢境。
但他很快落入了第二層。
在第二層夢境中，他成功離開了這座宮殿，並在迷迷糊糊中走到了這個迷局的最後。他看到自己的推測成真，看到自己從眾人中脫穎而出，看到自己掌控浮空島，登上神座……這一切發生得十分真切，但卻又似乎快得離譜，就好像只是打了個盹，他就夢想成真。這樣糊裏糊塗的風格很不穆昭，但在這一刻，他依然沒有意識到這是夢。
於是他在夢中繼續下落。
到了第三層夢境，穆昭終於感到了不對，因為他看到了現實中絕對看不到的東西——仿佛從宇宙盡頭行駛而來的星海艦隊，在爆發的病毒中走向中死亡的星環，長得奇形怪狀的宇宙種族……
這是什麽地方？
為什麽他明明從沒有見過這一切，卻又對這一切感到這樣熟悉？
在一座古怪的建築物前，陽光正好，穆昭看到一個熟悉的人說著熟悉的話。
“你就是我的兒子。”那個人微笑著，“從現在開始，直到我生命的終結。”
“你不是外來者，更不是工具……你是我的兒子，唯一的兒子。”
誰？
誰在說話？！
穆昭頭痛欲裂，掙紮起來，想要從這古怪的境地中掙脫。
然而他依然在下落……不斷地下落。
當他落到第四層夢境時，這樣下落的感覺終於被遏制——他被接住了。
而也是在這一刻，穆昭突然生出了一股明悟：他落入了某個人的靈魂中。~
這樣的明悟突如其來，就好像他天生就知道自己叫做“穆昭”，天生就知道自己的偏頭痛難以治愈，天生就知道那個名為傑拉爾德的惡魔不會傷害他……也天生就知道愛情的模樣。
穆昭頭痛欲裂，一如他過往無數次犯過的頭疼，但這一次不同的是，他感到這樣的頭疼正在從他身上逐漸抽離。
“精神波紋匹配成功，鏈接中，鏈接進度1%，2%，3%……”
“精神鏈接失敗，發現異種精神鏈接契約。”
“異種精神鏈接分離中，請保持思維活躍……”
穆昭感到自己似乎聽到了什麽熟悉的聲音。
但他置若罔聞，拂開了屬於另一個人的靈魂迷霧，走向了記憶深處。
……
“我想要母後喜歡我……不用比大哥更好，只要對我像對大哥一樣好，我就會很高興了……”在深宮中，玉雪可愛的小皇子悄悄打開窗，羨慕又克制地望著天邊的流星“星星啊星星，我可以向你許願嗎？你可以讓母後再多喜歡我一點嗎？”
……
“異種精神分離進度5%……”
……
長大後，曾經白軟軟一團的小皇子成為了少年模樣，但他依然可愛，笑起來時臉頰的酒窩討喜極了，無論是教導他的太傅，又或者是伺候他的宮女太監們，幾乎沒有人不喜歡這個性格好長得也好的小皇子。可他真正想要討得歡喜的人，卻從來沒有真正看過他。
他似乎長大了，又似乎沒有。
只是他已經學會不再向星星許願了。
……
“異種精神分離進度15%……”
……
十四歲的那年，京城中的奪嫡之爭越發混亂，但事實上，他卻什麽都不想爭、誰都不想幫，更不想卷入這譚渾水中，哪怕其中一位呼聲高的皇子正是他的嫡親哥哥。
某一天，他被自己的母後召到宮中，被自己的母後托付了這樣的請求：去軍營中去，為他嫡親大哥立下軍功，擁大哥登上皇位。
他心中委屈極了，抿著嘴不肯說話。
——他是你的兒子，難道我不是嗎？你愛他，那我呢？
但這一句話，他終究沒有說出口
……
“異種精神分離進度25%……”
……
十五歲，他終於厭倦了。
雖然他是太傅讚不絕口的好學
生，是宮中備受愛戴的好皇子，是有著蘭芝玉樹的美譽的君子……但他的努力他的好，哪怕被所有人都記住，卻也進不了他母親的心。
也罷，畢竟母子緣分，是強求不來的。
他的母親不夠愛他，沒關系，他會學著更愛自己。
於是，他著手準備離京，避開京中波雲詭譎的奪嫡之爭，也避開母親一次又一次的強求。
然而在他離京前夕，他的母親卻又一次將他召入宮中，將茶盞砸在了他的頭上。
“你為何要在這個時候離京？如今正是爭位的關鍵時刻，你怎能就此離開？！之前我叫你去前線領兵，為你哥爭奪軍功，你不去，這也就罷了，而後我叫你留在京中為你大哥搭一把手，你也不留，你究竟在想些什麽？你就是要跟你母後對著來是吧？好，好，我今日便將話撂在這裏，若你當真從京中踏出一步，日後你休想叫我再認你這個兒子！”
——你何時又真的將我當作你的兒子了？
他心中憤懣難當，多年來積累的委屈不平終於在這一刻爆發，道：“那你就別認了！但不管你認不認，我這次定要離京！”
他拂袖離開。
宮外，天高海闊。
……
“異種精神分離進度35%……”
……
十六歲，他在江湖上竟也用化名闖下了一番名頭。
江湖的人很好，雖然他也曾遇到過不好的人；江湖的酒很好，雖然他也曾喝過不好的酒；江湖上的風很好，雖然有時候這樣的風會殺人……他遇到過很多不好的事，但他依然熱愛著這個世界，並且感到自己正被世界所愛。
一切都很好。
直到彗星貫日，“仙人”的傳說開始流傳。
……
“異種精神分離進度45%……”
……
當他在塞外聽到顏氏皇室遭到天棄，京都於深夜中被隕星擊中，所有在京的皇室成員、王公大臣、軍隊護衛，甚至平民百姓都皆盡死去時，他幾乎以為自己出現了幻聽。
都死了？
假的吧？
這樣的事怎麽可能會發生呢？
明明……明明他離京時，一切都還好……哪怕奪嫡之爭進入白熱化，哪怕父皇對他的離京遠走深感失望，哪怕他跟母後大吵一架，哪怕大哥總是看不慣他，哪怕護國公那紈絝兒子老是跟他別苗頭，哪怕……
這些人，這些構成他“顏晟”的一切的人們，怎麽會就這樣死了呢？
但事實的確如此。
顏氏江山，一朝盡毀。
他跌跌撞撞地來到曾經的京都，看著那一片深坑，終於明白一切再也無法挽回。
這一刻，他竟開始痛恨自己：痛恨自己為何要離京，痛恨自己為何沒有跟父皇和母妃一同埋葬在那顆隕星之下。
——難道，這真的是命運，是上天賜予的懲罰嗎？
他跪坐在地，茫然無措，痛徹心扉，就像周圍每一個聽聞災難前來吊唁的平民。
但他總會走出來的，因為生離死別乃是世間常有之事，因為天災總是人力無法抗拒的……是的，他總會走出來的，不是今年，就是明年，又或者是許多年。只要他還活著，他就能夠走出來。
——只要這的確是天災。
然而這並不是。
這顆隕星的由來，最初只是源於兩個少年玩鬧的賭約。
——屬於高等生命種族的賭約。
……
“異種精神分離進度55%……”
……
在茫茫星海中，有數不清的生命，和數不清的適合生命居住的星球。
然而在LI600星系左旋臂星座這個落後又寒酸、位於子世界的邊緣地帶的地方，誕生出生命的星球，竟然只有天問星這一個。
這樣的事實，無疑令某位出身高等智慧種族、離家億萬光年就為了在邊緣星環大展身手，以博取家族榮光和父母讚嘆的眼神的少年感到很不高興。
而更讓他不高興的是，天問星上的生命竟然還萌芽出了自己的文明。
——這怎麽可以？這些土著有了自己的文明後，他想要建設星球的抱負怎麽辦？他想要博取的家族榮光怎麽辦？難道他就這樣白跑一趟了嗎？
這個少年懊惱非常，但的確也沒有其他辦法，畢竟文明聯合會明文規定，高等文明不允許插手低等文明的發展。
但在這個時候，與某些星際海盜有著不清不白的聯系的少年卻笑嘻嘻地給他出了個主意：屠殺土著文明。
將天問星周圍的隕星推入大氣層，毀滅原住民的文明。等到天問星上的秩序崩潰後，他們再插手不就是符合規章的事了嗎？
主持星艦的少年有些猶豫：“這樣會不會不太好？”
“不過是一群跟動物沒什麽區別的土著而已，我們都不說，誰知道他們究竟是真的發展出了文明，還是一群充滿妄想的野獸？”那個星盜笑瞇瞇的，“這樣吧，我們丟個硬幣決定，怎麽樣？”
“如果正面朝上，我們就把太空垃圾推下去，如果背面朝上，我們就再去找別的星球，這樣總行了吧？”
他們拋出了硬幣。
硬幣落在地上。
是正面。
……
“異種精神分離進度65%……”
……
顏氏江山毀滅了。但這只是文明毀滅的第一步。
在接下來的三個月裏，天問星上的政權一個接一個地被摧毀。
世界大亂，生靈塗炭。
顏晟茫然無措，在這世界上顛沛流離，全然不知道這一切是怎麽發生的。
但他很快就知道了。
因為三個月後，所有的稱得上政權的地方都被徹底摧毀後，一艘星艦從天而降，“救世主”從中走了出來，充滿欣喜地擁抱著這個屬於他的星球。
他將星艦上的大部分人手和機械遣入星球，讓他們在這個滿目瘡痍的星球上重建新的秩序，而後，他又將部分腦域開發程度較高的原住民引入星艦，受星艦上的星艦維護工程師的驅使，從零開始學習星艦的基本維護。
而在這些人裏，有幾個學得特別好、特別快，讓工程師都另眼相待的人——顏晟正是其中之一。
他不僅頭腦好，學得好，甚至人緣也出乎意料地不錯。但他事實上並沒有刻意卻討好誰，也沒有刻意要與哪些人拉近距離……但他就是天生便有著令人信服親近的能力，所以無論是與他一同登上星艦的原住民們，還是星艦上的外來者，竟都與他相處愉快。
他們不知不覺將他視作友人，為他大開綠燈，甚至在遇上重要的工作時，也會詢問他的意見，隱隱將他視作領頭人。
而在這樣的機緣中，他也本該以此為跳板，一步步踏入星際，從邊緣星環的原住民，成為星際艦隊的小頭目，最後再成為在宇宙中有著特殊地位的高等智慧種族之一的左膀右臂……他本該如此。
他本該風光無限，成為受萬人矚目的人物，得到無數人的愛戴，然後，他也會將自己感受到的熱愛千百倍地回報給他人。
但在星艦的一次意外搶修中，他登入了本不該他登入的界面，看到了本不該他看到的監控影音。
從這一刻起，世界在他面前崩潰，命運撕下了自己溫情脈脈的外皮。
從此以後，世上再也沒有顏晟。
活下來的，是孤註一擲的覆仇者。
……○
“異種精神分離進度70%……”
“終於！天吶！終於聯系上了！！宿主？穆昭？聽得到我的話嗎？我是你親親小系統006啊，你可千萬要醒過來，不然我會超慘的你知道嗎？餵？餵？？聽得到嗎？”
……
如何有效地殺死一名高等智慧種族的生命？
辦法有很多。
如果這名高等智慧種族是深淵惡魔，那麽可以禁錮他的魔力，再將他投入太陽核心焚燒；如果是月神那樣的元素生命，那麽則可以篡奪一個大型魔力基站的管理員，將元素生命丟入魔力核心，開啟最大功率魔力抽取，將它抽成灰燼；如果是信息生命，那麽可以選擇將它的載體摧毀，或是直接在它信號路經之處扔下高頻訊號□□將他毀滅……等等。
而如果對手是虛空種族，那麽手段就相對簡單一些了，因為只要你能夠捉住它的實體，它就不會比一個普通人更難殺死。
幸運的是，他的仇人，正是高等智慧種族中相對弱小的虛空種族，然而不幸的是，作為一個普通人，一個沒有經過任何基因或魔法強化的、在普通不過的人類，他並沒有捕捉虛空種族的能力。
但是沒關系，總會有辦法的。
——只要他還活著，他總會找到辦法的。
……
“異種精神分離進度80%，精神鏈接成功，已建成穩定通道，精神體收回中。”
穆昭腦中的痛楚越來越強烈，就像是有什麽東西撕裂他的頭骨，準備抓住他的腦髓。
但在這樣的痛苦中，他卻全都想起來了。
想起了他的身份。
想起了那一段被顏晟帶走的愛情。
周圍的景色不斷重建又不斷碎裂，穆昭感到他正在從夢境中一層層脫離退出。
然而這一點卻無法給穆昭帶來半點欣悅，因為這樣的脫離是單體的，可異種精神體——也就是屬於顏晟的部分靈魂——卻沒有完全從他的精神體中剝離出去，這也就代表當他退出小世界時，他將帶著顏晟的部分靈魂從這個小世界一同剝離！
這意味著什麽？
——這意味著他將撕碎顏晟的靈魂！
“停下！停——”穆昭第一次感到了惶恐，感到了沒頂的恐懼，但他的聲音與意志卻因為層層錯誤，傳不到虛擬艙的處理器中。
世界重建得越來越快，也碎裂得越來越快了。
無數陌生的人在他身邊走過，無數陌生的聲音在他耳畔響起。
……
“竟然是你？！竟然是你背叛了我們？我們這樣信任你、尊重你，結果你卻以這樣的結果來回報我們嗎？！摧毀我們的星艦到底對你有什麽好處？為什麽你要這麽做？！回答我！”
“……我只是拿走了我應得的東西……而我也終將把所有的東西都拿回來。不明白？沒關系……你們總會明白的……總會有這一天的……”
……
“……哇！你終於醒了！醫師告訴我你再不醒來就……唉呀不說這個了，你傷得這麽重，現在一定很難受吧？你等等我去給你倒杯水，醫師馬上就會過來了，對了你叫什麽名字？”
……
“不！等等！你想去哪裏？！別這樣沖動，冷靜一點……我很感激你願意幫助我，可是他是黑區最強大的基因戰士啊！你又能為我做什麽呢？你只是一個普通人，而且你的傷還沒有好，你知不知道我撿到你的時候你就像是被劈成了兩半、連醫師都說你能活過來是個奇跡？算了吧，這就是我的命運……請好
好珍惜你的性命吧，就當作這是對我的報答……”
“……他會改變主意的。放心，我只會比你想得更珍惜我的性命。”
“……你要做什麽？”
“你安心生活在這裏就行了……不會再有人來找你麻煩了。”
……
“……老大！老大，我叫你老大還不成嗎？！我知道你有離開這個星球的辦法，老大你就行行好，帶上我唄？！我可是這個星球上最強大的基因戰士，我可以幫你打架啊！或者……或者叫我幫你暖暖床也……好好好我錯了，別這麽看著我……總之，不管老大你要去哪兒，帶上我一起走唄？！”
“你想多了。”
“別介啊！我知道咱們最開始有點不愉快，可那不是因為那時候的我們是敵人嘛！老大你大人有大量，別在意這點小事啊！而且……老大你不是很關註文明聯合會的某些種族嗎？我不知道你找他們做什麽，不過我覺得應該不是什麽好事，可是老大你可能不明白，他們是高等智慧種族，擁有特赦權，你如果真的想要做什麽的話，恐怕只能通過某些……方式……不過老大，我有個認識的人，她對這些很了解，絕對能夠給你提供很多幫助的！所以帶上我吧！我真的很有用的！”
……
“BOSS……作為一個合格的下屬，我必須要提醒你，你已經有一點不理智了。雖然我們都明白你的目的，也明白……但是覆仇的辦法有很多種，我們還有很多時間，沒有必要將自己搭上。如果你一定要選擇這樣的方式對盧萊家族進行報覆，那麽恐怕我們的下一次見面，就是在黑獄對你探監了。”
“我心裏有數。”
……
“唉，老大真是太沖動了……如果拉法爾地公主還活著就好了，好歹能勸老大兩句，最不濟在老大被最高法庭判刑的時候站出來為老大解釋一下萬耒谷的事也行啊。”
“想死嗎？！BOSS還沒走遠，你提什麽公主！而且你那狗嘴裏都吐著什麽垃圾，BOSS才不會被抓住！”
“餵！剛剛說老大會被抓住的明明是你吧！！”
……
“顏晟……子世界LI600星系左旋臂星座天問星……你被控訴的三級罪名有……對於以上罪名，數罪並罰，判處你有期徒刑二十六年，你可有異議？”
“沒有。”
“你被控訴的二級罪名有……對於以上罪名，數罪並罰，判處你有期徒刑兩百年，滾地星服役十三年，你可有異議？”
“沒有。”
“最後，對於你被控訴的一級罪名，：引爆星艦、謀害二十三位高等智慧種族，其中包括……等，對於此項罪名，判處你死刑，你可有異議？”
“……沒有。”
……
“罪犯顏晟……被控訴的三級以下的罪名有：盜竊、詐騙、倒賣、走私，故意傷害他人，等……二級罪名有：涉嫌萬耒谷萬人大屠殺，涉嫌金額過兆億的金融詐騙，涉嫌挑起數個星級文明之間的戰爭，涉嫌盜取逾60個文明的機密要聞，等……一級罪名有：謀害二十三位高等智慧種族……”
“第三次審判結束，最終審決如下……”
“……其罪難容……其情可憫……”
“……判處496年有期徒刑……關入黑獄……”
……
“你聽說了的吧，那艘星艦的幸存者找到了……雖然救上來的時候模樣很淒慘，但是對那樣的高等智慧種族來說，那樣的傷勢又算什麽呢？所以，此刻的我不是在懇求你。我不是在懇求你，雖然這是只有你能辦到的事，也是只有你能幫我的事……但我並不是在求你，因為現在，在這樣的地方，只有我能幫助你離開。我們……是互利互惠……”
“顏晟，你想離開這裏吧？你想覆仇，對吧？”
……
“三個小時前，在我出門的時候，我突然發現‘我’寄了一個小玩意兒給我那可愛的養子。我本來以為那是你合作的誠意，卻原來它其實是你收尾的手段？但是有一點我不明白……你有必要做到這個地步嗎？”
“這是身為騙術師的職業道德。”
……
“玫瑰那麽好看，為什麽你卻想要蘋果？”
“玫瑰再好看，它卻也會傷人。”
“那又有什麽關系呢？如果我愛的玫瑰會記住我，那麽哪怕要我用鮮血日日夜夜地澆灌那尖刺，我也心甘情願。”
……
“BOSS，你要寄給他什麽？”
“無憂之眠。”
……
“我愛上了世上最傲慢的玫瑰，我願意將它深植在我心臟，哪怕它的尖刺總是將我紮得鮮血淋漓，我卻還是為它神魂顛倒。”
……
“精神體回收進度80%，請做好脫離準備……”
“夠了……夠了！”
穆昭抱著頭，心如刀絞。
“停下！我讓你停下！”
穆昭試圖聯絡虛擬艙的主機，然而莫名的力量隔絕了這個世界，也隔絕了他的聯絡訊息。
穆昭近乎絕望地聽著主機的倒計時，心如擂鼓，血液奔流，腦袋漲得發痛。
“精神體回收進度95%……”
在近乎絕望的這一刻，穆昭卻驀然想到了辦法。
——他還有一個機會。
最後的，唯一的，篡改世界的機會。
……
這個世界被莫名的力量籠罩。
這樣的力量被稱為神力。
當虛擬艙以意識投影的方式降臨時，這樣的力量是無法影響意識投影的。然而當精神體降臨時，這樣的力量卻成為了精神體與虛擬艙主機聯絡的最大阻礙。也就是說穆昭這麽多年的失憶，是虛擬艙技術的革新、隱秘的精神契約，再加上神力結界隔離的三重影響的結果。
而在穆昭因墜入睡神制造的夢境中，精神契約被動搖時，虛擬艙的主機便鏈接上了他，然而由於神力的影響，這樣的鏈接是單向的。
但這樣是不行的。
他不能拋下顏晟、不能將他一個人留在這裏，更不能是以撕裂顏晟靈魂的方式離開。
這是他絕不允許的。
所以穆昭要做的，是撕開這個神力結界，將自己與主機的聯系變作雙向。ω
但在這個世界中，他真正的身份是沒有神性的普通人，這樣的他要怎樣撕開這個世界的神力結界？
……
穆昭已經有了辦法了。
……
“容我三思。”
這是一個近乎可笑的口訣，然而卻是穆昭在某個信息生命手中得到的有趣能力，更是他在這個小世界最大的依仗，因為它可以修改“還沒有成為既定事實”的能力。
而這個介於虛與實之間的小世界，正是“還沒有成為既定事實”的世界。
然而又因為小世界裏不但有“虛”的元素，更有“實”的因素，所以穆昭只有一次使用機會和三次更改機會，並且這些更改必須合情合理，符合邏輯。
——而他必然會符合邏輯。
穆昭念出了這個口訣，於是剎那間，時間停滯，四周層層疊疊的幻象如烏雲散去，就連那倒計時到最後關頭的虛擬艙主機的聲音，都在這一刻停下。
然而這一次，出現在穆昭面前的竟不再是巨眼模樣的世界之靈，而是冥冥之中的一個聲音。
“你想要做什麽？”
“我要補全世界設定。”穆昭沒有想更多，也來不及想更多，因為只要他停下來，這暫停的時間就會再度流動，而他想要留下的人，也再無法挽回。
那個聲音似乎遲疑了一下，但只是一個呼吸的時間，那聲音又道：“你說。”
“第一點，毀滅之神並不是天生神靈，所以在‘所有天生神靈都死去了’的諸神黃昏中，他活了下來。”
“第二紀元末，作為第一代神靈中最為年長的神靈，地神，在那個著名的夜晚，邀請了所有的神靈來參加她的宴會。那一夜過後，世上所有的天生神靈都消失不見，唯有空白的神職散落人間，造就了一位有一位原本只是超凡者的人類，讓他們成為新的四代神。但是，對於某一位神靈，對於他的出現和崛起，沒有任何記載，那就是罪惡與死亡之神。祂不知從什麽時候開始，就端坐在了第四代神靈之中。他被稱為毀滅之神，被稱作第四代神靈中最強大的存在，但他始終坐在他的神國裏，既不插手人間，也不散播信仰…………而我要補全的設定是：在第二紀元末，所有的天生神靈都死去了，但毀滅之神沒有，甚至他一直活到了第三紀元，成為了眾人眼中的‘罪惡與死亡之神’，而這一切都是因為，他從一開始就不是天生神靈！”
“為什麽？”第一次的，這個疑似世界之靈的聲音沒有等待穆昭說出他所有的理由，而是出聲打斷，好奇道，“為什麽他不是？”
這是在前幾個被修改的世界中從未出現過的。
穆昭沒有時間追究更多，快速道：“第一紀元末，六位一代神靈爆發了戰爭，最後日神、月神與愛神三位神靈死去，他們的神職則被另三位一代神收攏……但在這裏有一個意外：月神的神職之一‘死亡’，在戰爭中遺失了。而毀滅之神的神職，正是死亡，於是我做出這樣的合理推測：所謂的毀滅之神，就是在第一紀元末得到‘死亡’神職的人類。因為從第二紀元開始，人類終於具備了神性，但在第一紀元那樣的時間段裏，誰會為人類這種神靈眼中的奴隸開啟神性與超凡之路的大門？只有曾經作為人類的毀滅之神才可以。”
“合理的補充。”聲音道，“然後呢？”
“第二點，”穆昭道，“毀滅之神，正是諸神黃昏的真兇。”
諸神黃昏的事實究竟如何，穆昭不知道，也不必知道。曾經讓人困擾的空白謎題，此刻卻給了他最好的幫助：因為越是空白的地方與設定，他就越好描畫、越好發揮。
“第一個設定通過後，我們可以從結果倒推原因：在像風神、海神、地神這樣強大的神靈都死去了，為什麽作為區區三代神的毀滅之神卻活到了第三紀元，依然受到人們的尊崇與膜拜？為什麽只有他還活著？原因是——他正是造成諸神黃昏的真兇！”
“他有著動手的天然動機，因為他是天生神靈中的意外，是曾經憎恨神靈的人類，是最怕自己真實身份被發現的天生神靈中的假貨。所以，只有將所有的天生神靈都從神座打落，他才能真正安下心來，於是他蠱惑了地神，唆使地神召開了這樣的宴會，然後他又在主神殿中囚禁了地神與其屬神，利用神術的力量抽取地神神力，殺死了所有的天生神靈，自己則銷聲匿跡，直到第四代神靈接連出現後，他才偽裝成四代神靈的模樣，重現人間！這也正是人間沒有對罪惡與死亡之神的詳細記載的原因。”
那個聲音遲疑了，小聲道：“但這只是猜測，你沒有證明他是諸神黃昏的真兇的證
據。”
穆昭道：“但世上也沒有任何一個人或是證據證明這件事不是他做的，而他也是第二紀元末唯一一個有動機、有手段、並且身處宴會的神靈。”
那聲音遲疑了。
穆昭篤定道：“所以，我是正確的。”
“那……最後一個呢？”那個聲音默認了。
穆昭笑道：“最後一點……”
“在第二紀元末，毀滅之神雖然造就了諸神的黃昏，但是他自己也受到了來自地神的傷害，而這也是他第三紀元中段才出現的理由之一，也是他一直端坐神國，從不離開的理由，更是他最終離開神國，將神性投入人間的理由——他受到了重傷，為了擺脫這樣的重傷，他將神性剝離，來到人間，準備從零開始，再次登上神座！”
穆昭拿出了自己懷中的日記本，一頁頁翻著，聲音快速而穩定：“他沒有對任何人說起這件事，將自己的神國托付給屬神阿普裏爾後，就離開了神座。但他沒想到自己竟然一走就是二十多年，於是二十多年後，慌張的阿普裏爾——也就是日記本的主人，在二十多年的等待無果後，終於發現了這件事的真相，並為此做下了一個錯誤的決定，那就是打碎神國，切斷神國與神性的聯系，好將毀滅之神神性化作的浮空島投入人間。他主持著這個浮空島，並且以邀請函的方式，將那些極有可能是毀滅之神的人邀上浮空島，好盡快找回自己的主神。”
那冥冥之中的聲音如果有面容的話，那麽此刻它一定是目瞪口呆的樣子。
——這個日記本……還能做這樣的推斷？
“為什麽不能做這樣的推斷？”看破了聲音的沈默和驚愕，穆昭道，“在我找到日記本的房間，裏面的裝飾與地神殿風格並不相同，這就表明這個日記本的主人，甚至是主人的主神，都不屬於地神殿。既然如此，它是屬於毀滅之神的屬神的日記，又有什麽不合理的？”
“所以……你要補充的第三個設定是，這個日記本的主人是阿普裏爾？”那個聲音遲疑道。
“當然不是，這只是前情提要。”穆昭傲慢一笑，“自動剝離神國與神性的毀滅之神，行走在人間時當然是沒有神力的，並且他也沒有神性。而在如今的浮空島上、在被邀請而來的眾人裏，只有一個人是純粹得甚至古怪的普通人——因為只有他，是半點神性都沒有的。”
終於聽懂了穆昭的意識，那聲音詫異道：“你……你是想說……”
穆昭道：“沒錯。”
“我就是毀滅之神。”
那聲音兀自驚愕難當，然而世界已經先一步承認了穆昭的補充。
這一刻，風雲湧動，幻象散逸。
無論是那層層的夢境，還是宏偉的地神殿，又或是浮空島，這一切都在穆昭面前散去偽裝，露出自己的真容。
——在穆昭身前，那屬於罪惡與死亡之神的神職如乳燕投林般飛入他的眉心，而那毀滅之神的神杖與神座，則在他面前靜靜漂浮，名為阿普裏爾的屬神跪在神座之側，向他俯首。
“恭迎主神歸來。”
……
這一刻，大局已定。
……
“你是毀滅之神。”
冥冥之中，那個奇怪而不知由來的聲音笑了起來。
“也是新世界的王。”
“很有意思的人……你會喜歡這個身份的。”
……
三天後，惡魔港外的獵人小屋裏，心急如焚的傑克等到了意料之外的人。
“回來了……這麽快？！”傑克看著眼前似乎一如往常，又似乎有哪裏發生了改變的賽爾先生，心中有著發自本能的畏懼。
就像是兔子畏懼獵鷹，就像是人類畏懼神靈。
穆昭看著他，道：“我說過，我會給你答案。”
穆昭向傑克伸出手，在一陣迷糊中，傑克就不知怎麽地將自己的手遞給了他。
——發生了什麽？
傑克迷迷糊糊的。
穆昭沒有解釋更多，在傑克手上畫出了一個覆雜的圖形，然後那層層疊疊、恐怖密集的眼睛便一個個合上，線條也一點點淡去，直到剩下最後一個眼睛時，穆昭便沒有再繼續，而是遞給了傑克一個手套。
“邪神的汙染，是不可逆的，但是卻是能夠遏制它的蔓延。”穆昭道，“我將它封印了大半，從今以後，如果你想要當個普通人，那麽它終其一生都不會對你有任何影響，而如果你想要成為超凡者，那麽你只能利用它的力量……它會是你作為超凡者最有利的武器，但這把武器最後對著的究竟是你還是敵人，就要看你自己的能力了。”
這一刻，傑克看著穆昭，靈光閃過，脫口而出：“你是不是要走了？”
穆昭終於看了傑克一眼，神色緩和：“是的。”
“你……”傑克咬了咬唇，有些可憐的模樣，道，“你不能……留下來嗎？”
穆昭是個嘴巴很壞性格很惡劣的人，但卻是傑克有生以來見過的最好的人。
除了穆昭之外，誰會這樣嚴格地遵守對一個底層小賊的承諾？
穆昭卻並不為這樣的分別傷懷，因為他知道，他以後或許還有回來的時候，雖然那時候，大概是多年後了……
穆昭道：“你有你自己的人生。”
“而我也終將去尋找我要找的人，去承當他的人生。”
那是痛苦而罪惡的舊世界的消亡。
也會是充滿希望的新世界的開端。
作者有話要說：這一卷終於寫完了！
喜極而泣！
說兩章內，就兩章內結束！哪怕加上上一章一萬四了，也是兩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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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的接下來我希望我能一章結束全文（點香
你們肯定不會想到昭昭小可愛想要幹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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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宮殿大門闔上的那一瞬間，一股難以抵抗的睡意便降臨在穆昭身上。
也正是在這一刻，穆昭才驀然明白這一座宮殿的真正主人究竟是誰——睡神，地神最愛的屬神之一。
但睡神分明不在這座宮殿內，為什麽他的力量卻能被黎明之神所用？！
穆昭想不通。
而他也再來不及想通了。
莫大而難以抵抗的睡意降臨，穆昭閉上眼，意識向著夢的最深處降落。
當穆昭到達第一層時，他看到自己還站在睡神的宮殿中與黎明之神打嘴仗，用刻薄的話語糾正黎明之神愚蠢的錯誤——在這個時候，他並沒有意識到這是夢境。
但他很快落入了第二層。
在第二層夢境中，他成功離開了這座宮殿，並在迷迷糊糊中走到了這個迷局的最後。他看到自己的推測成真，看到自己從眾人中脫穎而出，看到自己掌控浮空島，登上神座……這一切發生得十分真切，但卻又似乎快得離譜，就好像只是打了個盹，他就夢想成真。這樣糊裏糊塗的風格很不穆昭，但在這一刻，他依然沒有意識到這是夢。
於是他在夢中繼續下落。
到了第三層夢境，穆昭終於感到了不對，因為他看到了現實中絕對看不到的東西——仿佛從宇宙盡頭行駛而來的星海艦隊，在爆發的病毒中走向中死亡的星環，長得奇形怪狀的宇宙種族……
這是什麽地方？
為什麽他明明從沒有見過這一切，卻又對這一切感到這樣熟悉？
在一座古怪的建築物前，陽光正好，穆昭看到一個熟悉的人說著熟悉的話。
“你就是我的兒子。”那個人微笑著，“從現在開始，直到我生命的終結。”
“你不是外來者，更不是工具……你是我的兒子，唯一的兒子。”
誰？
誰在說話？！
穆昭頭痛欲裂，掙紮起來，想要從這古怪的境地中掙脫。
然而他依然在下落……不斷地下落。
當他落到第四層夢境時，這樣下落的感覺終於被遏制——他被接住了。
而也是在這一刻，穆昭突然生出了一股明悟：他落入了某個人的靈魂中。~
這樣的明悟突如其來，就好像他天生就知道自己叫做“穆昭”，天生就知道自己的偏頭痛難以治愈，天生就知道那個名為傑拉爾德的惡魔不會傷害他……也天生就知道愛情的模樣。
穆昭頭痛欲裂，一如他過往無數次犯過的頭疼，但這一次不同的是，他感到這樣的頭疼正在從他身上逐漸抽離。
“精神波紋匹配成功，鏈接中，鏈接進度1%，2%，3%……”
“精神鏈接失敗，發現異種精神鏈接契約。”
“異種精神鏈接分離中，請保持思維活躍……”
穆昭感到自己似乎聽到了什麽熟悉的聲音。
但他置若罔聞，拂開了屬於另一個人的靈魂迷霧，走向了記憶深處。
……
“我想要母後喜歡我……不用比大哥更好，只要對我像對大哥一樣好，我就會很高興了……”在深宮中，玉雪可愛的小皇子悄悄打開窗，羨慕又克制地望著天邊的流星“星星啊星星，我可以向你許願嗎？你可以讓母後再多喜歡我一點嗎？”
……
“異種精神分離進度5%……”
……
長大後，曾經白軟軟一團的小皇子成為了少年模樣，但他依然可愛，笑起來時臉頰的酒窩討喜極了，無論是教導他的太傅，又或者是伺候他的宮女太監們，幾乎沒有人不喜歡這個性格好長得也好的小皇子。可他真正想要討得歡喜的人，卻從來沒有真正看過他。
他似乎長大了，又似乎沒有。
只是他已經學會不再向星星許願了。
……
“異種精神分離進度15%……”
……
十四歲的那年，京城中的奪嫡之爭越發混亂，但事實上，他卻什麽都不想爭、誰都不想幫，更不想卷入這譚渾水中，哪怕其中一位呼聲高的皇子正是他的嫡親哥哥。
某一天，他被自己的母後召到宮中，被自己的母後托付了這樣的請求：去軍營中去，為他嫡親大哥立下軍功，擁大哥登上皇位。
他心中委屈極了，抿著嘴不肯說話。
——他是你的兒子，難道我不是嗎？你愛他，那我呢？
但這一句話，他終究沒有說出口
……
“異種精神分離進度25%……”
……
十五歲，他終於厭倦了。
雖然他是太傅讚不絕口的好學
生，是宮中備受愛戴的好皇子，是有著蘭芝玉樹的美譽的君子……但他的努力他的好，哪怕被所有人都記住，卻也進不了他母親的心。
也罷，畢竟母子緣分，是強求不來的。
他的母親不夠愛他，沒關系，他會學著更愛自己。
於是，他著手準備離京，避開京中波雲詭譎的奪嫡之爭，也避開母親一次又一次的強求。
然而在他離京前夕，他的母親卻又一次將他召入宮中，將茶盞砸在了他的頭上。
“你為何要在這個時候離京？如今正是爭位的關鍵時刻，你怎能就此離開？！之前我叫你去前線領兵，為你哥爭奪軍功，你不去，這也就罷了，而後我叫你留在京中為你大哥搭一把手，你也不留，你究竟在想些什麽？你就是要跟你母後對著來是吧？好，好，我今日便將話撂在這裏，若你當真從京中踏出一步，日後你休想叫我再認你這個兒子！”
——你何時又真的將我當作你的兒子了？
他心中憤懣難當，多年來積累的委屈不平終於在這一刻爆發，道：“那你就別認了！但不管你認不認，我這次定要離京！”
他拂袖離開。
宮外，天高海闊。
……
“異種精神分離進度35%……”
……
十六歲，他在江湖上竟也用化名闖下了一番名頭。
江湖的人很好，雖然他也曾遇到過不好的人；江湖的酒很好，雖然他也曾喝過不好的酒；江湖上的風很好，雖然有時候這樣的風會殺人……他遇到過很多不好的事，但他依然熱愛著這個世界，並且感到自己正被世界所愛。
一切都很好。
直到彗星貫日，“仙人”的傳說開始流傳。
……
“異種精神分離進度45%……”
……
當他在塞外聽到顏氏皇室遭到天棄，京都於深夜中被隕星擊中，所有在京的皇室成員、王公大臣、軍隊護衛，甚至平民百姓都皆盡死去時，他幾乎以為自己出現了幻聽。
都死了？
假的吧？
這樣的事怎麽可能會發生呢？
明明……明明他離京時，一切都還好……哪怕奪嫡之爭進入白熱化，哪怕父皇對他的離京遠走深感失望，哪怕他跟母後大吵一架，哪怕大哥總是看不慣他，哪怕護國公那紈絝兒子老是跟他別苗頭，哪怕……
這些人，這些構成他“顏晟”的一切的人們，怎麽會就這樣死了呢？
但事實的確如此。
顏氏江山，一朝盡毀。
他跌跌撞撞地來到曾經的京都，看著那一片深坑，終於明白一切再也無法挽回。
這一刻，他竟開始痛恨自己：痛恨自己為何要離京，痛恨自己為何沒有跟父皇和母妃一同埋葬在那顆隕星之下。
——難道，這真的是命運，是上天賜予的懲罰嗎？
他跪坐在地，茫然無措，痛徹心扉，就像周圍每一個聽聞災難前來吊唁的平民。
但他總會走出來的，因為生離死別乃是世間常有之事，因為天災總是人力無法抗拒的……是的，他總會走出來的，不是今年，就是明年，又或者是許多年。只要他還活著，他就能夠走出來。
——只要這的確是天災。
然而這並不是。
這顆隕星的由來，最初只是源於兩個少年玩鬧的賭約。
——屬於高等生命種族的賭約。
……
“異種精神分離進度55%……”
……
在茫茫星海中，有數不清的生命，和數不清的適合生命居住的星球。
然而在LI600星系左旋臂星座這個落後又寒酸、位於子世界的邊緣地帶的地方，誕生出生命的星球，竟然只有天問星這一個。
這樣的事實，無疑令某位出身高等智慧種族、離家億萬光年就為了在邊緣星環大展身手，以博取家族榮光和父母讚嘆的眼神的少年感到很不高興。
而更讓他不高興的是，天問星上的生命竟然還萌芽出了自己的文明。
——這怎麽可以？這些土著有了自己的文明後，他想要建設星球的抱負怎麽辦？他想要博取的家族榮光怎麽辦？難道他就這樣白跑一趟了嗎？
這個少年懊惱非常，但的確也沒有其他辦法，畢竟文明聯合會明文規定，高等文明不允許插手低等文明的發展。
但在這個時候，與某些星際海盜有著不清不白的聯系的少年卻笑嘻嘻地給他出了個主意：屠殺土著文明。
將天問星周圍的隕星推入大氣層，毀滅原住民的文明。等到天問星上的秩序崩潰後，他們再插手不就是符合規章的事了嗎？
主持星艦的少年有些猶豫：“這樣會不會不太好？”
“不過是一群跟動物沒什麽區別的土著而已，我們都不說，誰知道他們究竟是真的發展出了文明，還是一群充滿妄想的野獸？”那個星盜笑瞇瞇的，“這樣吧，我們丟個硬幣決定，怎麽樣？”
“如果正面朝上，我們就把太空垃圾推下去，如果背面朝上，我們就再去找別的星球，這樣總行了吧？”
他們拋出了硬幣。
硬幣落在地上。
是正面。
……
“異種精神分離進度65%……”
……
顏氏江山毀滅了。但這只是文明毀滅的第一步。
在接下來的三個月裏，天問星上的政權一個接一個地被摧毀。
世界大亂，生靈塗炭。
顏晟茫然無措，在這世界上顛沛流離，全然不知道這一切是怎麽發生的。
但他很快就知道了。
因為三個月後，所有的稱得上政權的地方都被徹底摧毀後，一艘星艦從天而降，“救世主”從中走了出來，充滿欣喜地擁抱著這個屬於他的星球。
他將星艦上的大部分人手和機械遣入星球，讓他們在這個滿目瘡痍的星球上重建新的秩序，而後，他又將部分腦域開發程度較高的原住民引入星艦，受星艦上的星艦維護工程師的驅使，從零開始學習星艦的基本維護。
而在這些人裏，有幾個學得特別好、特別快，讓工程師都另眼相待的人——顏晟正是其中之一。
他不僅頭腦好，學得好，甚至人緣也出乎意料地不錯。但他事實上並沒有刻意卻討好誰，也沒有刻意要與哪些人拉近距離……但他就是天生便有著令人信服親近的能力，所以無論是與他一同登上星艦的原住民們，還是星艦上的外來者，竟都與他相處愉快。
他們不知不覺將他視作友人，為他大開綠燈，甚至在遇上重要的工作時，也會詢問他的意見，隱隱將他視作領頭人。
而在這樣的機緣中，他也本該以此為跳板，一步步踏入星際，從邊緣星環的原住民，成為星際艦隊的小頭目，最後再成為在宇宙中有著特殊地位的高等智慧種族之一的左膀右臂……他本該如此。
他本該風光無限，成為受萬人矚目的人物，得到無數人的愛戴，然後，他也會將自己感受到的熱愛千百倍地回報給他人。
但在星艦的一次意外搶修中，他登入了本不該他登入的界面，看到了本不該他看到的監控影音。
從這一刻起，世界在他面前崩潰，命運撕下了自己溫情脈脈的外皮。
從此以後，世上再也沒有顏晟。
活下來的，是孤註一擲的覆仇者。
……○
“異種精神分離進度70%……”
“終於！天吶！終於聯系上了！！宿主？穆昭？聽得到我的話嗎？我是你親親小系統006啊，你可千萬要醒過來，不然我會超慘的你知道嗎？餵？餵？？聽得到嗎？”
……
如何有效地殺死一名高等智慧種族的生命？
辦法有很多。
如果這名高等智慧種族是深淵惡魔，那麽可以禁錮他的魔力，再將他投入太陽核心焚燒；如果是月神那樣的元素生命，那麽則可以篡奪一個大型魔力基站的管理員，將元素生命丟入魔力核心，開啟最大功率魔力抽取，將它抽成灰燼；如果是信息生命，那麽可以選擇將它的載體摧毀，或是直接在它信號路經之處扔下高頻訊號□□將他毀滅……等等。
而如果對手是虛空種族，那麽手段就相對簡單一些了，因為只要你能夠捉住它的實體，它就不會比一個普通人更難殺死。
幸運的是，他的仇人，正是高等智慧種族中相對弱小的虛空種族，然而不幸的是，作為一個普通人，一個沒有經過任何基因或魔法強化的、在普通不過的人類，他並沒有捕捉虛空種族的能力。
但是沒關系，總會有辦法的。
——只要他還活著，他總會找到辦法的。
……
“異種精神分離進度80%，精神鏈接成功，已建成穩定通道，精神體收回中。”
穆昭腦中的痛楚越來越強烈，就像是有什麽東西撕裂他的頭骨，準備抓住他的腦髓。
但在這樣的痛苦中，他卻全都想起來了。
想起了他的身份。
想起了那一段被顏晟帶走的愛情。
周圍的景色不斷重建又不斷碎裂，穆昭感到他正在從夢境中一層層脫離退出。
然而這一點卻無法給穆昭帶來半點欣悅，因為這樣的脫離是單體的，可異種精神體——也就是屬於顏晟的部分靈魂——卻沒有完全從他的精神體中剝離出去，這也就代表當他退出小世界時，他將帶著顏晟的部分靈魂從這個小世界一同剝離！
這意味著什麽？
——這意味著他將撕碎顏晟的靈魂！
“停下！停——”穆昭第一次感到了惶恐，感到了沒頂的恐懼，但他的聲音與意志卻因為層層錯誤，傳不到虛擬艙的處理器中。
世界重建得越來越快，也碎裂得越來越快了。
無數陌生的人在他身邊走過，無數陌生的聲音在他耳畔響起。
……
“竟然是你？！竟然是你背叛了我們？我們這樣信任你、尊重你，結果你卻以這樣的結果來回報我們嗎？！摧毀我們的星艦到底對你有什麽好處？為什麽你要這麽做？！回答我！”
“……我只是拿走了我應得的東西……而我也終將把所有的東西都拿回來。不明白？沒關系……你們總會明白的……總會有這一天的……”
……
“……哇！你終於醒了！醫師告訴我你再不醒來就……唉呀不說這個了，你傷得這麽重，現在一定很難受吧？你等等我去給你倒杯水，醫師馬上就會過來了，對了你叫什麽名字？”
……
“不！等等！你想去哪裏？！別這樣沖動，冷靜一點……我很感激你願意幫助我，可是他是黑區最強大的基因戰士啊！你又能為我做什麽呢？你只是一個普通人，而且你的傷還沒有好，你知不知道我撿到你的時候你就像是被劈成了兩半、連醫師都說你能活過來是個奇跡？算了吧，這就是我的命運……請好
好珍惜你的性命吧，就當作這是對我的報答……”
“……他會改變主意的。放心，我只會比你想得更珍惜我的性命。”
“……你要做什麽？”
“你安心生活在這裏就行了……不會再有人來找你麻煩了。”
……
“……老大！老大，我叫你老大還不成嗎？！我知道你有離開這個星球的辦法，老大你就行行好，帶上我唄？！我可是這個星球上最強大的基因戰士，我可以幫你打架啊！或者……或者叫我幫你暖暖床也……好好好我錯了，別這麽看著我……總之，不管老大你要去哪兒，帶上我一起走唄？！”
“你想多了。”
“別介啊！我知道咱們最開始有點不愉快，可那不是因為那時候的我們是敵人嘛！老大你大人有大量，別在意這點小事啊！而且……老大你不是很關註文明聯合會的某些種族嗎？我不知道你找他們做什麽，不過我覺得應該不是什麽好事，可是老大你可能不明白，他們是高等智慧種族，擁有特赦權，你如果真的想要做什麽的話，恐怕只能通過某些……方式……不過老大，我有個認識的人，她對這些很了解，絕對能夠給你提供很多幫助的！所以帶上我吧！我真的很有用的！”
……
“BOSS……作為一個合格的下屬，我必須要提醒你，你已經有一點不理智了。雖然我們都明白你的目的，也明白……但是覆仇的辦法有很多種，我們還有很多時間，沒有必要將自己搭上。如果你一定要選擇這樣的方式對盧萊家族進行報覆，那麽恐怕我們的下一次見面，就是在黑獄對你探監了。”
“我心裏有數。”
……
“唉，老大真是太沖動了……如果拉法爾地公主還活著就好了，好歹能勸老大兩句，最不濟在老大被最高法庭判刑的時候站出來為老大解釋一下萬耒谷的事也行啊。”
“想死嗎？！BOSS還沒走遠，你提什麽公主！而且你那狗嘴裏都吐著什麽垃圾，BOSS才不會被抓住！”
“餵！剛剛說老大會被抓住的明明是你吧！！”
……
“顏晟……子世界LI600星系左旋臂星座天問星……你被控訴的三級罪名有……對於以上罪名，數罪並罰，判處你有期徒刑二十六年，你可有異議？”
“沒有。”
“你被控訴的二級罪名有……對於以上罪名，數罪並罰，判處你有期徒刑兩百年，滾地星服役十三年，你可有異議？”
“沒有。”
“最後，對於你被控訴的一級罪名，：引爆星艦、謀害二十三位高等智慧種族，其中包括……等，對於此項罪名，判處你死刑，你可有異議？”
“……沒有。”
……
“罪犯顏晟……被控訴的三級以下的罪名有：盜竊、詐騙、倒賣、走私，故意傷害他人，等……二級罪名有：涉嫌萬耒谷萬人大屠殺，涉嫌金額過兆億的金融詐騙，涉嫌挑起數個星級文明之間的戰爭，涉嫌盜取逾60個文明的機密要聞，等……一級罪名有：謀害二十三位高等智慧種族……”
“第三次審判結束，最終審決如下……”
“……其罪難容……其情可憫……”
“……判處496年有期徒刑……關入黑獄……”
……
“你聽說了的吧，那艘星艦的幸存者找到了……雖然救上來的時候模樣很淒慘，但是對那樣的高等智慧種族來說，那樣的傷勢又算什麽呢？所以，此刻的我不是在懇求你。我不是在懇求你，雖然這是只有你能辦到的事，也是只有你能幫我的事……但我並不是在求你，因為現在，在這樣的地方，只有我能幫助你離開。我們……是互利互惠……”
“顏晟，你想離開這裏吧？你想覆仇，對吧？”
……
“三個小時前，在我出門的時候，我突然發現‘我’寄了一個小玩意兒給我那可愛的養子。我本來以為那是你合作的誠意，卻原來它其實是你收尾的手段？但是有一點我不明白……你有必要做到這個地步嗎？”
“這是身為騙術師的職業道德。”
……
“玫瑰那麽好看，為什麽你卻想要蘋果？”
“玫瑰再好看，它卻也會傷人。”
“那又有什麽關系呢？如果我愛的玫瑰會記住我，那麽哪怕要我用鮮血日日夜夜地澆灌那尖刺，我也心甘情願。”
……
“BOSS，你要寄給他什麽？”
“無憂之眠。”
……
“我愛上了世上最傲慢的玫瑰，我願意將它深植在我心臟，哪怕它的尖刺總是將我紮得鮮血淋漓，我卻還是為它神魂顛倒。”
……
“精神體回收進度80%，請做好脫離準備……”
“夠了……夠了！”
穆昭抱著頭，心如刀絞。
“停下！我讓你停下！”
穆昭試圖聯絡虛擬艙的主機，然而莫名的力量隔絕了這個世界，也隔絕了他的聯絡訊息。
穆昭近乎絕望地聽著主機的倒計時，心如擂鼓，血液奔流，腦袋漲得發痛。
“精神體回收進度95%……”
在近乎絕望的這一刻，穆昭卻驀然想到了辦法。
——他還有一個機會。
最後的，唯一的，篡改世界的機會。
……
這個世界被莫名的力量籠罩。
這樣的力量被稱為神力。
當虛擬艙以意識投影的方式降臨時，這樣的力量是無法影響意識投影的。然而當精神體降臨時，這樣的力量卻成為了精神體與虛擬艙主機聯絡的最大阻礙。也就是說穆昭這麽多年的失憶，是虛擬艙技術的革新、隱秘的精神契約，再加上神力結界隔離的三重影響的結果。
而在穆昭因墜入睡神制造的夢境中，精神契約被動搖時，虛擬艙的主機便鏈接上了他，然而由於神力的影響，這樣的鏈接是單向的。
但這樣是不行的。
他不能拋下顏晟、不能將他一個人留在這裏，更不能是以撕裂顏晟靈魂的方式離開。
這是他絕不允許的。
所以穆昭要做的，是撕開這個神力結界，將自己與主機的聯系變作雙向。ω
但在這個世界中，他真正的身份是沒有神性的普通人，這樣的他要怎樣撕開這個世界的神力結界？
……
穆昭已經有了辦法了。
……
“容我三思。”
這是一個近乎可笑的口訣，然而卻是穆昭在某個信息生命手中得到的有趣能力，更是他在這個小世界最大的依仗，因為它可以修改“還沒有成為既定事實”的能力。
而這個介於虛與實之間的小世界，正是“還沒有成為既定事實”的世界。
然而又因為小世界裏不但有“虛”的元素，更有“實”的因素，所以穆昭只有一次使用機會和三次更改機會，並且這些更改必須合情合理，符合邏輯。
——而他必然會符合邏輯。
穆昭念出了這個口訣，於是剎那間，時間停滯，四周層層疊疊的幻象如烏雲散去，就連那倒計時到最後關頭的虛擬艙主機的聲音，都在這一刻停下。
然而這一次，出現在穆昭面前的竟不再是巨眼模樣的世界之靈，而是冥冥之中的一個聲音。
“你想要做什麽？”
“我要補全世界設定。”穆昭沒有想更多，也來不及想更多，因為只要他停下來，這暫停的時間就會再度流動，而他想要留下的人，也再無法挽回。
那個聲音似乎遲疑了一下，但只是一個呼吸的時間，那聲音又道：“你說。”
“第一點，毀滅之神並不是天生神靈，所以在‘所有天生神靈都死去了’的諸神黃昏中，他活了下來。”
“第二紀元末，作為第一代神靈中最為年長的神靈，地神，在那個著名的夜晚，邀請了所有的神靈來參加她的宴會。那一夜過後，世上所有的天生神靈都消失不見，唯有空白的神職散落人間，造就了一位有一位原本只是超凡者的人類，讓他們成為新的四代神。但是，對於某一位神靈，對於他的出現和崛起，沒有任何記載，那就是罪惡與死亡之神。祂不知從什麽時候開始，就端坐在了第四代神靈之中。他被稱為毀滅之神，被稱作第四代神靈中最強大的存在，但他始終坐在他的神國裏，既不插手人間，也不散播信仰…………而我要補全的設定是：在第二紀元末，所有的天生神靈都死去了，但毀滅之神沒有，甚至他一直活到了第三紀元，成為了眾人眼中的‘罪惡與死亡之神’，而這一切都是因為，他從一開始就不是天生神靈！”
“為什麽？”第一次的，這個疑似世界之靈的聲音沒有等待穆昭說出他所有的理由，而是出聲打斷，好奇道，“為什麽他不是？”
這是在前幾個被修改的世界中從未出現過的。
穆昭沒有時間追究更多，快速道：“第一紀元末，六位一代神靈爆發了戰爭，最後日神、月神與愛神三位神靈死去，他們的神職則被另三位一代神收攏……但在這裏有一個意外：月神的神職之一‘死亡’，在戰爭中遺失了。而毀滅之神的神職，正是死亡，於是我做出這樣的合理推測：所謂的毀滅之神，就是在第一紀元末得到‘死亡’神職的人類。因為從第二紀元開始，人類終於具備了神性，但在第一紀元那樣的時間段裏，誰會為人類這種神靈眼中的奴隸開啟神性與超凡之路的大門？只有曾經作為人類的毀滅之神才可以。”
“合理的補充。”聲音道，“然後呢？”
“第二點，”穆昭道，“毀滅之神，正是諸神黃昏的真兇。”
諸神黃昏的事實究竟如何，穆昭不知道，也不必知道。曾經讓人困擾的空白謎題，此刻卻給了他最好的幫助：因為越是空白的地方與設定，他就越好描畫、越好發揮。
“第一個設定通過後，我們可以從結果倒推原因：在像風神、海神、地神這樣強大的神靈都死去了，為什麽作為區區三代神的毀滅之神卻活到了第三紀元，依然受到人們的尊崇與膜拜？為什麽只有他還活著？原因是——他正是造成諸神黃昏的真兇！”
“他有著動手的天然動機，因為他是天生神靈中的意外，是曾經憎恨神靈的人類，是最怕自己真實身份被發現的天生神靈中的假貨。所以，只有將所有的天生神靈都從神座打落，他才能真正安下心來，於是他蠱惑了地神，唆使地神召開了這樣的宴會，然後他又在主神殿中囚禁了地神與其屬神，利用神術的力量抽取地神神力，殺死了所有的天生神靈，自己則銷聲匿跡，直到第四代神靈接連出現後，他才偽裝成四代神靈的模樣，重現人間！這也正是人間沒有對罪惡與死亡之神的詳細記載的原因。”
那個聲音遲疑了，小聲道：“但這只是猜測，你沒有證明他是諸神黃昏的真兇的證
據。”
穆昭道：“但世上也沒有任何一個人或是證據證明這件事不是他做的，而他也是第二紀元末唯一一個有動機、有手段、並且身處宴會的神靈。”
那聲音遲疑了。
穆昭篤定道：“所以，我是正確的。”
“那……最後一個呢？”那個聲音默認了。
穆昭笑道：“最後一點……”
“在第二紀元末，毀滅之神雖然造就了諸神的黃昏，但是他自己也受到了來自地神的傷害，而這也是他第三紀元中段才出現的理由之一，也是他一直端坐神國，從不離開的理由，更是他最終離開神國，將神性投入人間的理由——他受到了重傷，為了擺脫這樣的重傷，他將神性剝離，來到人間，準備從零開始，再次登上神座！”
穆昭拿出了自己懷中的日記本，一頁頁翻著，聲音快速而穩定：“他沒有對任何人說起這件事，將自己的神國托付給屬神阿普裏爾後，就離開了神座。但他沒想到自己竟然一走就是二十多年，於是二十多年後，慌張的阿普裏爾——也就是日記本的主人，在二十多年的等待無果後，終於發現了這件事的真相，並為此做下了一個錯誤的決定，那就是打碎神國，切斷神國與神性的聯系，好將毀滅之神神性化作的浮空島投入人間。他主持著這個浮空島，並且以邀請函的方式，將那些極有可能是毀滅之神的人邀上浮空島，好盡快找回自己的主神。”
那冥冥之中的聲音如果有面容的話，那麽此刻它一定是目瞪口呆的樣子。
——這個日記本……還能做這樣的推斷？
“為什麽不能做這樣的推斷？”看破了聲音的沈默和驚愕，穆昭道，“在我找到日記本的房間，裏面的裝飾與地神殿風格並不相同，這就表明這個日記本的主人，甚至是主人的主神，都不屬於地神殿。既然如此，它是屬於毀滅之神的屬神的日記，又有什麽不合理的？”
“所以……你要補充的第三個設定是，這個日記本的主人是阿普裏爾？”那個聲音遲疑道。
“當然不是，這只是前情提要。”穆昭傲慢一笑，“自動剝離神國與神性的毀滅之神，行走在人間時當然是沒有神力的，並且他也沒有神性。而在如今的浮空島上、在被邀請而來的眾人裏，只有一個人是純粹得甚至古怪的普通人——因為只有他，是半點神性都沒有的。”
終於聽懂了穆昭的意識，那聲音詫異道：“你……你是想說……”
穆昭道：“沒錯。”
“我就是毀滅之神。”
那聲音兀自驚愕難當，然而世界已經先一步承認了穆昭的補充。
這一刻，風雲湧動，幻象散逸。
無論是那層層的夢境，還是宏偉的地神殿，又或是浮空島，這一切都在穆昭面前散去偽裝，露出自己的真容。
——在穆昭身前，那屬於罪惡與死亡之神的神職如乳燕投林般飛入他的眉心，而那毀滅之神的神杖與神座，則在他面前靜靜漂浮，名為阿普裏爾的屬神跪在神座之側，向他俯首。
“恭迎主神歸來。”
……
這一刻，大局已定。
……
“你是毀滅之神。”
冥冥之中，那個奇怪而不知由來的聲音笑了起來。
“也是新世界的王。”
“很有意思的人……你會喜歡這個身份的。”
……
三天後，惡魔港外的獵人小屋裏，心急如焚的傑克等到了意料之外的人。
“回來了……這麽快？！”傑克看著眼前似乎一如往常，又似乎有哪裏發生了改變的賽爾先生，心中有著發自本能的畏懼。
就像是兔子畏懼獵鷹，就像是人類畏懼神靈。
穆昭看著他，道：“我說過，我會給你答案。”
穆昭向傑克伸出手，在一陣迷糊中，傑克就不知怎麽地將自己的手遞給了他。
——發生了什麽？
傑克迷迷糊糊的。
穆昭沒有解釋更多，在傑克手上畫出了一個覆雜的圖形，然後那層層疊疊、恐怖密集的眼睛便一個個合上，線條也一點點淡去，直到剩下最後一個眼睛時，穆昭便沒有再繼續，而是遞給了傑克一個手套。
“邪神的汙染，是不可逆的，但是卻是能夠遏制它的蔓延。”穆昭道，“我將它封印了大半，從今以後，如果你想要當個普通人，那麽它終其一生都不會對你有任何影響，而如果你想要成為超凡者，那麽你只能利用它的力量……它會是你作為超凡者最有利的武器，但這把武器最後對著的究竟是你還是敵人，就要看你自己的能力了。”
這一刻，傑克看著穆昭，靈光閃過，脫口而出：“你是不是要走了？”
穆昭終於看了傑克一眼，神色緩和：“是的。”
“你……”傑克咬了咬唇，有些可憐的模樣，道，“你不能……留下來嗎？”
穆昭是個嘴巴很壞性格很惡劣的人，但卻是傑克有生以來見過的最好的人。
除了穆昭之外，誰會這樣嚴格地遵守對一個底層小賊的承諾？
穆昭卻並不為這樣的分別傷懷，因為他知道，他以後或許還有回來的時候，雖然那時候，大概是多年後了……
穆昭道：“你有你自己的人生。”
“而我也終將去尋找我要找的人，去承當他的人生。”
那是痛苦而罪惡的舊世界的消亡。
也會是充滿希望的新世界的開端。
作者有話要說：這一卷終於寫完了！
喜極而泣！
說兩章內，就兩章內結束！哪怕加上上一章一萬四了，也是兩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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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的接下來我希望我能一章結束全文（點香
你們肯定不會想到昭昭小可愛想要幹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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